地下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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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pical999

 

中【方王】故梦

*到底是谁在惦记谁,傻傻分不清楚的梗



方士谦远远望见自己安插的宫妇浑身是血地背着个人影,后头还带着追兵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应该远超于他所想。他皱着眉,往好处想可能是王杰希的血能用来做药引的事被那位发现了所以急于擒住他好继续为他所用,而往坏处想……那便是王杰希的出身败露了。

且不论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不论是哪种情况对他来说都不容乐观,若换作以往,他早该收手了,至多感叹一句那少年的命数如此,其他的却管不了许多了。倘若新帝登基,他被牵连进这摊子理不清剪还乱的旧事里,那不光是他,他身后跟着他的所有人都免不了受罪。他叹了口气,可现在走,又未免太迟了。

“少爷?”他身旁的小厮正着急着等方士谦放话,这人是救还是不救,但没成想自家主子居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千里迢迢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赶到宫门外只是为了看出戏而已。

“今日……可是惊蛰?”他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是啊。”小厮有些呆住了,不知道今天他们少爷是怎么了,像是神游天外一样一直问些不着调的东西。

那浑身是血的宫人该是撑不住了,身子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她背后明显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从她背后滚落了下来,被这一下跌得恍然睁开了眼,当即抽搐着神情痛苦地吐出一大口血。

又是这样,时隔多年,方士谦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暮春的傍晚,老天仿佛很喜欢为难他,或者这就是如同他师父所说的必经的抉择,那时候他为那只猫选择了“死”,那么这回呢?

上一回他付出的无非是一些所谓的良心和年少无知的负罪感,这回,为了救他一个,他都不想去计算要搭上,或者已经搭上了多少条人命。

“春雷响,万鬼降……罢了,天也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呢喃着,“人也好,都在帮他。”

不得以所学之术用以私欲。方士谦当然记得这句教诲,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小厮嘱咐道:“给师父去信吧……阁主之位,恐怕要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想来也是可笑,我未雨绸缪了那么久,到头来为了这么个连棋子都算不上的变数,还是只能做一个被遗弃的外家子,命数这东西真是……罢了。”

“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他身边的小厮听了这话慌了神,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主子却已然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方士谦最后是怎么救的人,也不知道他最终用了什么办法将人不着痕迹地带在了身边。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伺候惯了的人都被他发卖送走,只有身边离他最近的小厮还留着,不明所以地跟了他一路,最后他终于是在京郊一处不起眼的置了宅子将人安顿好,用积余的钱财买了批新的家奴,却半点都没再提那天的事情了。

试膳不知是由于惊吓过度还是被宫墙内的大火熏着了,方士谦救他的时候他只直勾勾地盯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昏了过去,随后接连两个月都是半梦半醒的,浑身忽冷忽热地说着梦话,人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就连吃食也只能进一些寡淡的米汤。

下人累垮了好几批,方士谦也毫无办法,最后只能亲自搬到了那间药气冲天的屋子里同试膳一起同吃同住。


“你不觉得得不偿失么?”试膳在他的照料下终究是起死回生般地活了过来,除了那些进补的药材让他嘴角起了些许水泡之外,对方精神不仅好了许多,整个人也带了些之前从未有过的鲜活气息,而开头对他说的头一句话便是在质问他是不是后悔。

方士谦盖上茶盏看着那双左右有些偏差,包含着明亮神采的眼睛,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试膳的样貌乍一看实则算不上能让人眼前一亮为之动心的类型,但偏偏是那双洞若观火,只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的幽深眼睛,再加上那种永远仿若是只想置身事外的冷清性子,纵使方士谦已经决定了把眼前人当做亲人来看待,但不免还是暗自感叹,想来他那位曾在御前盛宠加身的母亲,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自个儿做的打算,自个儿心里清楚。”他当然知道试膳什么心思,像这种在逆境里呆惯了的人,无论被如何善待都还是会在心底最深处抱着戒心,他试探他倒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方士谦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卸了心防的人……况且眼前这人欠他太多,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值得的。

“你可想清楚了,接下来作何打算,你就算再恨那人,现如今成王败寇,他已经死了,这仇也好,恨也好,是时候放手了,你年纪轻轻正值韶华,没必要纠结于此,不如就这么安安心心地同个寻常人一般活着,你的事儿我不会说出去,当然如果你愿意……”

“我安心不了。”谁料想方士谦还未说完那句你可以把这儿当作家,面前那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也放不了手。是他杀了她,是他故意让我吃那些,是他让那些太监折磨我,是他让人用刀子天天取我的血……”

方士谦听着王杰希平静地陈述这些耸人听闻的事实,注意对方的眼里掠过一丝苦痛又冰冷的恨意,但语气却淡然到几乎听不出是某种濒临崩溃的控诉:“我怎么能这么便宜他,他死了,被割了脑袋,于是这些事就当没发生过,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一切都……像是因为他的死被原谅了一样。”

“他把原来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一抢而空,我恨他入骨却毫无办法,我很感谢你,毕竟除你之外,这深宫里头从未愿意照应我了,我原本就不想活,要做的不过是将人拖下水,谁料就连这事都不能如意,还白白欠了方大人的人情……不过想来,方大人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图的善人吧。”

那双眼睛又盯着他看了,方士谦搁了茶盏却并没有接话。先前还未出事的时候,他对王杰希的照拂也不过是配了些调理的药差宫里的内应给他捎过去,他知道那时候他被皇帝折磨得够呛,线人说有时候皇帝会故意挑些刁钻东西假意让他吃下去,毒性过不了几日就会自然解了,但免不了王杰希受的罪,甚至两只手在睡着时候都会疼痒难耐地抓挠自己,方士谦暗自打点的照顾他的嬷嬷都说那换下来的里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方士谦看不过去,偶尔给他捎点东西过去让他没那么难捱……不亏是打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他的这点心思马上被对方理解成了某种意图回报的筹码。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既然豫王继位,理应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可方大人为什么还是救了我呢?”

方士谦心下一跳,他眯了眯眼睛转过头对上试膳的目光,不得不说,他有些小瞧对方了。

“你母妃有没有教过你,话多的人通常活不长?”都到这份上了,方士谦脸色不是很好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原以为这话说的够重了,谁料王杰希听了这句居然破天荒地朝他笑了笑:

“她如果够聪明,就不会落得个早死还让人抽了血入药的下场。”

就算是新帝继位,三朝以来朝纲都以“孝”字治国,方士谦没想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能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更没料到的是王杰希说的这样自然,这样天经地义,这样肆无忌惮。

他应该恨透了所有人。方士谦内心想道。

都说恨这东西积得深了,重了,不会再浮于其表,而是会沉淀到骨血里,浓稠到呼吸都会觉得胸腔里积压着永远散不开的怨,谁也不知道在他遇见他之前的那些日子里王杰希经历了什么,甚至他是亲眼见着自己生母的死,却丝毫不能反抗,隐忍到极致地只为了能活下去罢了——方士谦或许知道王杰希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没有用。”他说,“国运已改,国之根本已动,现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没人愿意再让朝野上下经历再一次的翻动了,且不论你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你又从未出世,民心,兵力,朝野……没有一样站在你这边,况且——”

方士谦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地收了话头,只是脸上不带一丝神情地替他做了主:“你且好好养病吧。”

他想起身离开,身边的王杰希见势便一同站起身来,方士谦以为对方这是要送他,不由地想出声让他宽心,别再记着那些奴才才有的习惯,谁想到王杰希硬撑着尚还虚弱的身体,一步便抢着走到了他跟前,强硬地拉住他的手腕说道:“那方大人救我回来作甚?总不见得是让我在这屋子里当个摆设罢。”

方士谦见对方这不依不饶却因为依旧发着低热拦着他虚弱地说话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而后他听见对方这样说道:“方大人是想着引我的血喝,还是说……想让我做些其他的事。”

他说着原本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轻轻往他胳膊上划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方大人若是想着,不必和我说那些虚的托词,我不会怪您,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方士谦原本就是个心思灵活的人,呆滞了须臾,在看见王杰希脱下外衫把它抖落在地上的时候终于明白了王杰希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吞没了他,他狠狠盯着王杰希,一下就将人推搡在了地上。

王杰希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整个人撞到了矮桌的棱角磕了重重的一下才跌坐在了地上,当即冷汗便滴落了下来,疼得连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都白了。

“阿弟,你这是烧糊涂了,在说些什么呢。”

方士谦以一个称呼就轻巧地将他们的关系划得干净,替这事情做了个了结。随即他勉强让自己勾了下嘴角扯开一个怪异的笑容,用一种冷淡得像是个生人般的语气接着道:“我会让下头将你的药送过来。”

他说着便再也没有理会王杰希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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