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方王】恶魔与水晶球
01：❤
王杰希早在少年时期尚还懵懂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的时候就遇见了方士谦。
对方比他大，虽然他们所待的地方不过是个三线的小城市，但那时候王杰希家里算是富裕，上的学校在当地挺有名，属于家底和成绩缺了哪一样都不容易挤进去的那种，偏偏这两样王杰希都不缺，所以在上学那会儿，他在校内还算颇有人气。一般而言，有这样经历的孩子在那个年纪不免自骄自傲，然而他没有，不仅没有，甚至同龄人想和他混熟搭话的时候都会不免得觉得乏味无趣……因为他显得太过老成了。偶尔也是会有闲的发慌喜欢搞些欺凌主义的学生来找茬，也自然有一些青春期相较异性早些时候就已经开窍的女生向他表白，但王杰希对这一切的表现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趣。他对一切木然且无所反应，就算在遇见方士谦的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发生多大改变，而直到他后来意识到了一切，却早就为时已晚。
王杰希的印象里方士谦很少聊到自己，他只依稀记得方士谦比他大那么点，是隔壁艺术学校的学生，大抵是有点才华的，但出身不怎么好，在和对方为数不多的几个月交流里，他得知方士谦原本是不准备考艺校的，只是决定了毕业之后打打零工，王杰希对此曾经不置可否。而本该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但不知怎么的，从头一回在学校附近的书店遇见了他，王杰希就感觉自己的命运线像是和对方缠绕在了一起一般，怎么也扯不开了。
“这个不推荐小朋友看。”
他清晰地记得这是他将手上的那本《红龙》递给眼前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却站在收银台扫码的少年同他说得第一句话。
“我看过电影了，谢谢。”王杰希全然没提对方年纪的事实，只是木然地顺着话头接话，本以为收银员会因此罢休，谁料那人居然自来熟地同他讨论起剧情来：“怎么样？是不是挺迷恋这种带着邪恶美学的杀人手法的？”
王杰希抬眼看了看眼前明明谈论着犯罪惊悚小说，却满脸堆着温和笑意，比他不过高半个头的少年，对方捏着新书的一角，还似乎带着某种他不说些什么就不把东西给他的意思，他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睛，丝毫不领情地伸手将那本书扯了回来，按收银机上的数字付了钱。
“没有，我只是觉得主人公可怜，”他将事先准备好的零钱推了过去，“不过是一个异端遵从本能的故事，在人类眼里看起来太夸大其词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对方原本伸手去摸纸币的动作停了，随即那人只从那堆零钱里抽了面额比较大的一张，剩下地又推了回来。
王杰希不解地看着他，少年却笑着像学校里的阅卷老师一样评论道：“算是给你打折了小同学，见解真是独到。”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王杰希是怎么和他相熟相知，又是由于什么契机最后答应做他的绘画模特，两个人一同在夏天的课间溜出去吃冰，冬天在方士谦母亲留给他的小破出租屋里裹着棉被看电影……那是另一回故事了。
可无论如何，对王杰希来说，这曾经是他人生里最充满光彩，最充盈着幸福，甚至让他重新定义了生活这样东西的时光。那段日子里，王杰希一直以为或许他活着，上天平白赐予他的之前的那些疲乏无趣的日子，就是为了遇见方士谦而存在的。
他们天差地别，而就是因为天差地别，方士谦的身上总有种莫名的吸引力。王杰希不懂，也不知道，不明白，这种吸引力对于两个同性之间意味着什么，而等到他最终清醒地意识到的时候……方士谦早就不在了。
他以为的，最难忘，最能带给他美好回忆的那些时光，现在无时不刻地在他不经意间，在他看到一切有关那些回忆的时候折磨他，让他痛苦到难以呼吸。
王杰希有些出神地捏了捏沙发的扶手。说实话，当年的他，再怎么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沉着冷静，也毕竟是个孩子，他不是没想过在得知方士谦出事后一了百了，但后来他决定不那么做——只是因为这样太便宜了自己，毕竟方士谦的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
“……你走吧，”他沉吟了许久，最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去看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下了逐客令，“在我打电话报警前，请拿着你的东西出去，先生。”
或许是想到了不应该想到的事情，王杰希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仓皇的颓然，坐在沙发上的恶魔也没再进一步地诱惑他，只是站起身，十分有规矩地行了礼，但却在欠身后将那水晶球放在了书桌上。
“没关系的王先生，您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就像现在很多网购的产品一样，您可以免费试用，我将水晶球先寄放在您这里，一周之后我过来将东西取回的时候您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就不再打扰您了。”
王杰希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死缠烂打，他不由地再次打量了那名自称是恶魔，身着笔挺西装的青年一番，只觉得对方除了戴着面具，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怖之外，与正常人无异，甚至单看身材在普通男人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类型。
“……你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么，”王杰希对对方的提议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在青年准备离开的时候出声道：“就算不看你那张脸，愿意和你上/床的女人应该不少。”
“那不一样，王先生，”恶魔像是觉得这个提议好笑，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道，“况且，这也不符合我的美学啊。”
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王杰希不由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他没再说一句话，在门关上之后，他只是沉默地背过身去，他盯着桌子上那颗平平无奇的水晶球摆件，夕阳柔和地透过窗户笼罩在剔透的球体上。足足有半晌功夫，王杰希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平凡无奇的廉价摆件，随即他垂眼，心底不断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时至今日，别想着有什么没破天荒的好事来弥补曾经的过错了。然而他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他深吸一口气，常年独居的房间内过于安静了，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他都能听到自己吐息里浓浓的鼻音。
他来不及也顾不上去想要是这一切是真的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或者说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无论怎样的代价都不重要了。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神情，在触及那冰冷球面的一瞬间，他才惊觉压抑在心底的思念早就让他弥足深陷，远远超出了他可控的范围，就如他在得知方士谦因他而失踪的那个清晨，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崩塌了一般无可挽回，覆水难收。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