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方王】恶魔与水晶球
这件听起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一个深秋的下午。
我记得那天风很大，就算关紧了窗，室内的空气里充满了入冬的冷意，暖气坏了，我坐在书桌前，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正校注着某一本未整理完的书稿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开始我以为是那份额外支付了配送费的外卖到了，可我一开门却看见了一个穿着极其怪异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
对方身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却戴着很是浮夸的银面具，活像是游乐场的演职人员，但透过面具那双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的两个黑洞，我不知道对方用了何种易容方式，只觉得这模样让人看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请问有什么事么？”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句。随后出乎我意料的是，对方是来推销的。
我对于打扮成这样的推销员一方面觉得怪异不已，另一方面又心生好奇，特别是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半大不小的水晶球递给我，并告诉我这就是他贩卖的物品时，我对这件事的兴趣一下超过了我的警惕心。但尽管如此，我还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请一个素未谋面，打扮又这样让人发怵的陌生人进到家里……直到他朝我伸了伸手，示意我去看看水晶球里的东西。
“这里头什么都没有。”我记得起先我是这么回答他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天气，或许我不会那么快地丧失耐心，可开着门灌进来的冷风实在过于刺骨，让我不得不请他离开了。
再说他递给我的那东西虽然被他叫做“水晶球”，可在我看来实际上就是个有底座的球形玻璃，里头既没有洋洋洒洒的白雪，也没有闪光的亮片，更别说雪人和松树了……不论怎么看它就只是个透明的球而已。
“这东西需要凑近了看。”推销员的声音不知为何使我感觉很舒服，或许是他们的行业标准有意挑选了这样的人来担任这份工作，且我觉得不论如何只是看一眼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所以我还是按他所说的的，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东西，凑近往里头看了一下。
而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血液像是逆流了一般，几乎快要握不住手里的球体似地发起抖来。
“你是谁？你想要挟我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本能似的开了口。
“您不用慌张，关于您看到的东西我一无所知。”推销员像是为了安抚我一般地回应道，但这丝毫没有让我的警惕心消减一分。
“这个水晶球能让持有它的人看到自己最想回去的时光。”对方用一种平和的语调向我叙述了这一事实，并表示自己对拿着它的人会看到什么东西真的并不知晓。
开始我还对他的话抱着绝对怀疑的态度，但我却不自觉地被那透明的球体吸引过去，在我又凑近那东西看了眼那里头呈现的光景时，我的心却被一种奇异的亢奋和酸涩给灌满了。
我知道这件事说给任何一个人听他们都会觉得这是胡诌，这世上哪有可以看见逝去时光的水晶球，更别说它看起来就像是个摆在路边摊都没人会瞧上一眼的劣质小商品，而把它带过来的商贩打扮又是那么奇特让人无法相信。
但我最终还是把人留了下来，我请他坐到客厅里，给他沏了壶茶。
“所以说，你是想让我出钱买下这玩意儿是么？”我把学生早前寄给我的茶叶拿了出来，将茶水递到对方跟前的时候却发现推销员似乎连杯子都不愿意碰一下。
“不，准确来说我不是希望您买下它，先生，我得先确认您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客户＇。”出乎我意料的是，年轻人这样回答道。
“我都请你坐在这儿了，还不足够表示我有兴趣么？”也许是因为看了那些闪烁片段的原因，我居然发现自己的语气透了些急迫的不悦。
“您误会了，我指的不是您愿不愿意出钱买下这个，而是想确认您愿不愿意使用它，”他说着用戴着规整白手套的手指轻抚了下那颗水晶球，“愿不愿意回到那段您最想回去的时光。”
听了这句话以后我觉得自己脑袋“咣”地一下，像是呼吸都止住了，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起来，我张了张嘴，无法想象自己现在是怎样的神情，隔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开口道：“你在开玩笑么？”
我相信这整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足够让一般人恍惚一辈子了，一个素未谋面打扮奇异的推销员拿了一颗声称能让人回到过去的水晶球造访了你的家门，这搁在任何人身上都只能解释为是一场梦才对。
然而我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我很抱歉，”年轻人站起身莫名对我行了个礼，他欠了欠身而后对我说，“我认为我们还是得开诚布公，这样事情才有效率点，先生，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只恶魔。”
综上所述，我以为在发生了刚才一系列事情之后自己不会再对对方开口说的话有任何惊奇了，按理说这时候我应该把他赶出去或者直接打电话让精神疾控中心的人过来接他，但不知怎地，我一想到我在水晶球里看到的东西，忽然就有些放弃了。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我真的可以回去，万一我真的能再次用手触碰到那个过去曾让我无数次辗转反侧，欲言又止，又因为我而……的人，我真的该放弃这种机会么？
我有些动摇了，但还没蠢到能完全相信他的那一步，我权衡了下，决定姑且还是先听听他给出的价格……可说实话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也许就算倾家荡产，我也愿意进到那时光里去看一看……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也好。
可人生每每就是这样，当你觉得你所见所闻，眼下所接触的一切已经足够称之为惊悚的时候，往往更出乎意料的事情还等在后头，让你像是刚破茧就被强风刮至蛛网上的蝴蝶一般猝不及防。
“我并不想让你出钱来买下它，毕竟人类的货币对我们没什么用，”自称恶魔的推销员如此说道，“我只是想让您实现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成，我认为作为一个长久没有伴侣的人类，我的想法您一定能感同身受……”
接下来他……不，抑或是“他”说出来的话第一次让我觉得那张戴着银制面具，冰冷的，空洞的，漆黑的，盯着我的双眼毛骨悚然起来。
“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我一直缺一个愿意和我交配的人。”
我只觉得自己的指头不自觉地抠紧了沙发扶手的边缘，或许是错觉，我感到那声音似乎带了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这就是我的出价，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试着让您进到水晶球里，先生。”
TBC.
